【资料图】
图森未来“灵魂人物”侯晓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他的评价分为两面：一面是聪明、健谈、年少成名的CV界“罗永浩”；一面是偏执、敏感、易怒的夺权暴君。
这些性格要素，基本构成了他的人格主体，也构成了他毁誉参半的业内评价。评价的分化，以他挤走陈默与吕程，亲自执掌图森未来为分水岭。
如《一文所讲述的那样，2021年底，一次 “热闹但无人喝彩”的无人驾驶卡车公共道路测试（内部称为“Driver out”项目）之后，一份做空报告质疑图森未来难以研发L4级自动驾驶卡车，股价随之暴跌50%。
心高气傲的侯晓迪在美国紧急招了300人左右。而股价的继续疲软，让他与善于资本运作的吕程间生嫌隙，并引发了最终的宫斗大戏。
他像是两只鸟的融合——一是《阿飞正传》里那只无脚鸟，任性、一直追寻自我的价值归属，只肯在死的时候停下来；二是一只惊弓之鸟，过分注重外界的声音、力证清白而自乱方寸，葬送大局。
侯晓迪的性格与为人，经历了三个阶段：
知乎网红时期，他是技术人的一份信仰，善谈、自信、精于打造自我人设，这段时间的他是快乐的。 创业时期，他时刻拧紧全身的发条，战战兢兢，不容许自己和团队有任何延误和失误。 宫斗时期，他企图在公司动荡之时逆天改命，事无巨细亲自过问，过度操劳甚至需要靠喝中药调理。 评价不同的两派人在一些方面达成共识：“侯晓迪是个好人。如果他一直安于做好CTO，图森不会沦落至此。但是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又怎会容忍自己失败？” 贯穿侯晓迪性格始终的，是一种强大技术实力下的自负心态，相信自己能够胜天半子。在撞上现实这堵墙之后，侯晓迪逐渐失控。 慧极必伤。这个军人家庭出生的孩子，活在聚光灯下、活成了一个万事不败的理想主义者，他不愿向别人低下高昂的头颅。 图森未来的滑铁卢，很大程度上是侯晓迪理想乌托邦的破产。 01少年天才的性格底色侯晓迪出生于1984年6月，双子男。 在成为图森未来CTO之前，侯晓迪更多以知乎大V身份被计算机视觉圈子所熟知，人们因侯晓迪大三时发表的一篇“五行代码”顶会论文而称他为大神，也被他知识涉猎广泛，回答严谨所吸引。 侯晓迪某些风趣的回答，能让人看到他性格的一面。他评价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尤其是第二条”、吐槽新华书店的书太贵、分享朋友的校园趣事。 作为侯晓迪博士时期的朋友，程立雪很清楚侯晓迪用知乎的原因。 她记得，侯晓迪和多位要好的朋友聊过创业，也尝试过联系投资人，他所想到认识投资人的一个方法是，用心经营知乎。 2011年知乎开启内测，邀请了不同行业有一定号召力的用户，侯晓迪也是其中之一。为了与包括李开复在内的著名投资人取得联系，侯晓迪特意留出一些学习、工作时间回答各种问题，当回答获得高赞，侯晓迪会欣喜地分享给朋友们。更多的高赞回答，意味着他能被更多人看见，与不同人合作创业的机会更大。 （侯晓迪曾积极参加知乎举办的活动） 很难知道侯晓迪是否成功联系上了投资人，但他在知乎构建的影响力，为知图科技——图森未来的前身招揽了一批技术人员。 知图科技曾在北大举办了一场座谈会，一位观众听说后，买上火车票从苏州赶到北京，只为了听侯晓迪的现场演讲。 坐拥知乎大V的身份，侯晓迪留给朋友们的多数印象是——没有距离感。 图森未来成立后，侯晓迪减少了知乎的答题频率，全身心投入到技术研发，如果在深夜走进图森未来的美国办公室，你会发现不到十人的员工和侯晓迪同桌吃外卖。 图森未来的一位HR回忆，虽然她和侯晓迪的接触次数不多，但能通过侯晓迪说话的语气，感知他是一位平易近人的领导。 她形容：“就像你去服装店买衣服，一个老板冷冰冰的，另一个老板很热情地招呼你，侯晓迪就是第二种老板。” 即便公司上市，侯晓迪获得了外界的鲜花与掌声后，他依然是那一个令人感到亲切的侯晓迪。如果工作不忙，侯晓迪会主动凑近正在闲聊的员工，聚在一起聊天。 有些时候，算法团队的员工受邀在侯晓迪的家中聚餐，大家在酒桌上举杯痛饮，畅所欲言。他们知道，侯晓迪喜欢听重金属音乐，周末会抽出时间玩山地车速降。更早之前，他还着迷玩《上古卷轴5》。 （博士时期，侯晓迪曾出演电影《The Phd Movie》）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哪家公司高管像侯晓迪那样，丝毫没有领导架子，几年前我们之间如何相处，现在依然一样。”一位图森未来早期员工说。 不过，一位认识侯晓迪多年的朋友亚楠认为，这种没有“距离感”是侯晓迪刻意为之，因为他已在某个群体中拥有优越感。换言之，侯晓迪带给员工的“亲近”，其实是身在云端、俯视众人的心态。 亚楠说，侯晓迪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非 常聪明，但对同行有一些“攻击性”。这种“攻击性”是侯晓迪少年得意之后，刻在内心深处的底色。 在他与朋友、同学的交往中，侯晓迪非常乐于展现自己的聪明，通过许多事情证明自己的能力很强，有时会用翻白眼、冷笑的方式表达对其他人的蔑视。 他似乎长时间浸泡在光环中，侯晓迪读博士时，经常把本科时发表过顶会高引论文挂在嘴边。 亚楠承认，作为大三学生发表顶会论文的确很厉害。否则，以侯晓迪本科多次挂科和低GPA的表现，进不了加州理工学院。 正因为他十分聪明，且自认与众不同，所以侯晓迪立志要做改变世界的人。 一个例子是，他看不起当时为了高年薪去美国科技公司打工的朋友（当时那是计算机从业者最好的出路），认为打工显示不出自己的优秀。 时常标榜自己，容易给周围人产生压力，但是侯晓迪并不在乎。 亚楠认为，作为一个领导者，这种施压行为不合适，因为领导者要团结人而不是把人心弄散。侯晓迪非常在乎自己比别人更强，并且会努力证明这一点。 02情绪化的“守时机器”侯晓迪的野心，早在高中时就已埋下种子，他藏着一个“吓世界一跳”的想法。 图森未来刚成立时，图森中国团队第一次让世界级的科技大佬们吓了一跳： 侯晓迪、王乃岩带着团队，刷了KITTI cityscapes九个单项世界第一。这两个比赛是当时最热门的自动驾驶物体检测和图像分割数据集。 图森未来成功屠榜KITTI，将三 星、英伟达、NEC实验室、斯坦福大学等知名高校及科研机构甩在身后。这个成绩，吸引了英伟达投资图森未来。 （侯晓迪与英伟达CEO黄仁勋） 一年后，侯晓迪与同事们开始谋划另一个“惊吓”。 2017年，图森未来计划参加当年的世界智能网联汽车大会，并邀请了工信部部长苗圩在镜头前试乘自动驾驶卡车。 当时图森未来的上海驻场人数不到60人，且他们只有自动驾驶乘用车项目经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成则获得政府级背书，败则万劫不复。 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左右，为了确保计划成功，在大会开幕前，图森未来中美团队进入日夜颠倒的加班模式，不断调试与陕汽合作的X6000牵引车。 幸运的是，图森未来又一次赌赢了，领导试乘的体验非常不错。一年后，图森未来等来了中国首张自动驾驶卡车路测牌照。 在图森未来前员工任华看来，图森未来的成功离不开侯晓迪。任华自称曾在多个外资企业工作，从未见过像侯晓迪般对时间有着极强的紧迫感，“他会给同事们规定一个任务截止时间，具体到某时某分。” 任华记得，为了不耽误项目推进，他所在团队曾接到负责人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负责人要求他们在15分钟内整理资料，五个小时内必须将文件从北京寄到上海的合伙人手中，他们按照要求寄出文件后不久，得知任务完成了。事后他们了解到，原来团队负责人联系顺丰总部，不惜成本地要求将文件由最近一趟航班送到上海，并且由快递员专送到合伙人的家门前。 在工作中，如果没有按时完成侯晓迪下达的任务，且没有令他信服的理由，那么就得准备面对侯晓迪的怒火以及责骂，无论对方是普通员工还是合伙人。 一位跟随侯晓迪多年，直接向侯晓迪汇报工作的部门小领导，已经总结了一套方法论，懂得如尽可能避免侯晓迪发怒，他对此感到一丝骄傲。 更早之前，程立雪见过侯晓迪对时间的精准把控：“他总是习惯赶在Deadline前二十分钟左右提交论文，理由是多一分钟时间修改，就多一分完美。” 有时候，博导因工作繁忙不能及时顾上侯晓迪，侯晓迪只能请学院另一位相关知识积累较少的导师看论文。不过，侯晓迪赶在Deadline前交论文的习惯，使得两位博导都需要配合他的节奏调整工作，尽管导师们对他不满，但是侯晓迪依然我行我素。 侯晓迪对时间近乎严苛的标准，本质上是他难以容忍事物的“失控”。 熟识侯晓迪的人说，他太正派，被社会规范管怕了，神经紧张。因此，一旦有某些东西失控，就会导致侯晓迪情绪崩溃。 有一次，侯晓迪与朋友一起开车去中餐馆吃饭，被一辆汽车拦路，侯晓迪愤而起身与车主理论，接着双方升级为互骂。朋友在一旁劝解无效，最后大家心情低落，无心吃饭。 以上种种可以看出，侯晓迪并不是对众人、周遭充满天生的敌意。他希望构建一种以自己为中心的运行秩序，他要成为自我世界里的“上帝”。 03偏执狂的反击有段时间，侯晓迪特别喜欢看科技公司的创业史，他尤其认同英特尔前CEO所写的《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的部分观点。 身边的朋友们常听见侯晓迪的布道——偏执是创业者引以为傲的特质，梦想越大越好。 “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的想法，被侯晓迪刻入了图森未来。 侯晓迪在个人主页下如此介绍图森未来：在图森未来，我们的研究比大多数大学里的研究实验室更少受到短期财政义务的限制，并且完全没有发表压力，即在数据集上击败所有其他不切实际的复杂算法，而不考虑实现成本、维护成本和运行成本。我相信这个新的冒险事业，将帮助我们超越目前学术界所能达到的目标。 在亚楠眼中，侯晓迪不会审时度势，他会简单地认为投资者和其他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图森未来地图部门的肖其峰告诉雷峰网，侯晓迪要求团队必须使用最新技术，半年前发布的技术就算过时。如果商业公司发布了新技术，侯晓迪会马上向团队介绍，不久后便高价买来供团队使用。 在任何层面追求领先，让肖其峰感到苦恼，“可能今年都规划好怎么做了，费了半天干完之后，发现新技术跟去年的技术相比，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 私下生活中，侯晓迪的的一些行为也会让人诧异。 图森未来前员工秋紫记得，她某夜十点在公司，碰到了回公司取钥匙的侯晓迪。见到秋紫，侯晓迪仿佛变成了孩子，开心地告诉她，自己因为不方便请父母开门而特意返回公司取钥匙，没想到公司居然不止他一个人。秋紫说：“就算我凌晨两点回家，只要我妈在家她就会给我开门。” 这是军人家庭出身，给侯晓迪带来的深切影响。 但在一些细节方面，侯晓迪的想法并非不可改变。 算法团队的符棋说，侯晓迪在自己专业领域表现权威，在其他不熟悉的领域能接受别人的不同意见。找侯晓迪当面提出，理由逻辑自洽后，侯晓迪有时能听取员工的意见。一些员工也会在执行侯晓迪发出的指令同时，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另一套产品，用事实说服侯晓迪。 时间观念极强的侯晓迪，曾带领员工完成了一个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这使得越来越多的员工信任侯晓迪。随着项目难度不断提升，任务完成时间开始不受控制，侯晓迪却依旧保持原来的管理风格，一些冲突也就发生了。 （图森未来前CEO侯晓迪） 成为CEO之后，侯晓迪对公司大小事，达到了空前的掌控力度，这导致公司员工被问及某项工作时，会回复：“有事去找晓迪。” 不过，在秋紫看来，侯晓迪的不断掌权，跟美国团队的效率有直接关系。有员工跟秋紫吐槽，2022年下半年，北美同事天天坐一起喝咖啡，工作没进展，问及原因只说有个想法。美国的文化环境里没有996，导致D轮融资时有个demo延期，图森现金流差点断掉，Driver Out项目也延期，错过了增发的时机。这些事情，是美国的文化环境问题，还是晓迪本身的时间管理问题，是存疑的。 曾有员工因为项目进度的问题，与侯晓迪有过矛盾，随即双方由讨论逐渐演变为争吵，结局是这位员工被侯晓迪开除。某员工透露，与侯晓迪发生过争执的同事，几乎都被他开除了。 如果翻看过去的相关报道，这一切似乎有迹可循。在图森未来刚成立的2016年，《创头条》曾采访侯晓迪，问道： “创业至今，你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侯晓迪的回答是：“抑制住撸起袖子自己去解决问题的冲动。我觉得正确的方式是找到正确的人来解决问题。我的价值不在于我自己写了多少行代码，而是在我的带领下，团队做成了哪些事。” 只可惜，他的回答似乎与自己2022年的一系列忧心之举有了出入。 这让人联想起明朝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检。 朱由检也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物，一方面，他是亡国之君，明朝亡于其手；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位非常勤勉政事的帝王，每天为国事操心，才二十多岁就已经生出了鱼尾纹。但是，尽管崇祯如此劳心劳力，最后还是没能把明朝挽救回来。 原因就在于，朱由检的性格严苛、猜忌、多疑，皇帝不信任大臣的结局就是，没人愿意为他卖命。 对于侯晓迪来说，也是如此。 在亚楠眼中，如果侯晓迪能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会有很多人愿意帮他。对失控的害怕，反而导致更大的失控。冲突无益于解决问题，就像一个拳头打出去会遭到反弹。 “他要是能有‘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我就撒手怎么了’的心态，应该可以做成很大的事业。” 只可惜，侯晓迪的天性不允许他这么做。 04有人怀念侯晓迪那一场寄希望提升公司股价的全无人驾驶卡车公共道路测试，在2022年到来的前两天成功完成了，虽然股价反而下跌，但公司全员都为此感到高兴。 在那不久，侯晓迪成为公司CEO，他经历了中美两地公司拆分、董事会罢免又重返公司后，最终失去了图森未来的所有管理权和投票权，只留下图森未来董事身份和大把股票。（详细过程请点击阅读） 在2022年11月的一场管理层变动后，侯晓迪离开了图森未来。在从这家由他亲手创建，承载他实现无人驾驶卡车商业化运营梦想的公司离开时，绝大多数员工因居家办公，没有和他正式道别。在收到公司人事变动的全员信后，符棋“懵了整整两个礼拜，工作时不知道干什么”。 新一任CEO上任后，决定提振公司股价，立即缩减开支，一场风暴随即席卷了图森未来。 原来的四层办公室因房租过高而不再续租，变成了工位更少的三层楼办公室。免费晚餐被取消——这曾经是员工们留在公司自愿加班的原因之一，没了免费晚餐，同事们担心回家吃饭赶上交通晚高峰，大多比往常提前至少半个小时下班。 “新CEO过去两个月经常在办公室开会，业务没确定下来，加班没有意义。”符棋说。 符棋能够理解公司因近期发展受挫而取消员工福利，但令符棋和同事们气愤的是，公司只留出两个月的时间，让被裁的同事们找到下一份工作，而美国其它公司一般会出于人道，为员工预留几个月，以保住他们的H-1B签证。 一份公开文件显示，董事会公司与新CEO签订了一份任命协议，如果公司无理由或者新CEO以正当理由离开公司，CEO离职后30天内将收到公司一次性支付的一千五百万美元现金。 “他明面打着"节约成本"的名号，裁员毫不留情，私下却签下天价散伙费协议，你难道不觉得很讽刺吗？” 现在，大致可以把图森未来北美员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计划离开，打听回中国工作的可能。第二类是对公司失望，却不敢离职。符棋说：“现在美国科技公司天天裁员，能在一家发得起工资的公司工作就不错了。”而第三类，则是依然为了梦想努力工作。 仍然有部分员工不相信，侯晓迪的离开是因为公司内部问题。一种在员工间流传的说法是，美国政府希望图森未来这家相对成功的自动驾驶公司，彻底由非华人控制，因此近两年美国政府不断出手。 每次想到这，符棋总是忍不住回忆起前CEO侯晓迪。 回望过去，侯晓迪为梦想付出许多心血，却最终失之交臂的例子，曾多次在他的人生中上演。 高三时，侯晓迪下定决心去美国留学。 那年，北京非典肆虐，许多英语培训班不再线下教学，侯晓迪不得不自编教材，每天花十几个小时背考研英语单词。然而，和侯晓迪组队计划留学的网友们都成功了，唯独侯晓迪一人没有收到录取书。 侯晓迪本科毕业在即，他把北美前20名的学校投了个遍，却回音寥寥。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求学和创业的两段失败经历，让侯晓迪经历了人生中的失意，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回想起他推崇的那本《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在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不同的性格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但是，只有那一批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偏执狂，才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不一样。本篇为图森未来系列稿件第二篇，后续我们将推出更多稿件，如果你有不错的观点、事实，欢迎与作者tz--hh 交流爆料。备注：符棋、肖其峰、程立雪、亚楠、秋紫均为化名。 // 近期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