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作者:何鹏
没想到,在草垛的庇护下,耳朵比平常更灵敏。
我至少听到了四种昆虫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急促洪亮的是知了在扯着嗓子喊。清脆悠扬,穿透力强的是蛐蛐。土狗咕咕鸣叫,低沉而持续。脆亮悦耳,发出小闹钟般滴滴声的就是蝈蝈了。
时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金灿灿的午后,闯了祸的我为逃避责罚,藏到了村子南头树林边的草垛里。我竖起耳朵倾听着村子里的动静。林子里麻雀啾啾的叫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喜鹊响亮粗哑的喳喳声。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小伙伴追逐打闹的笑声。渐渐地,我听见自己嘭嘭的心跳声慢慢平静下来,闻着秸秆的清香味,缓缓滑入了沉沉的梦乡。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村庄里的声音。雄鸡高歌的声音、半夜狗吠的声音、雨打芭蕉的声音、北风呼啸的声音、冰凌断裂的声音、锅碗瓢盆的声音……如果用心去听,也许还会听到树苗抽芽染绿的声音,路边野花开放的声音,河边柳絮飘飞的声音。村庄的每一茎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只鸟、每一滴水,似乎都有自己的声音。
声音总能唤起一些沉睡的记忆。浩浩荡荡的稻田里,有风吹稻叶的唰唰声、挥动镰刀的嚓嚓声、扁担的吱哑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各种飞虫扇动翅膀嗡嗡的轰鸣声。最动听的声音就是咔嚓一刀切开一个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瓜的清脆声。呼哧呼哧地正啃着,就听到外面一声呼喊“游泳去喽!”孩子们纷纷奔赴村口的池塘,扑通扑通跳入水中。此时,田坝沟渠里,已是蛙声一片。暮色四起的归途上,一群群羊从不同方向朝村庄涌来,咩咩的叫声,一声赶不上一声。
多少个夏天的夜晚,我躺在稻场的竹床上,仰望着星光闪烁的浩瀚夜空,开始了关于命运的思考。起风的时候,能听见风声带来的更遥远的声音。风声,拉长了我对远方的想象。我听见村庄那些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它们朝着我迎面涌来,在我心里不停地生长,发出另一个声音。
岁月是一条不归的河,一切都在永恒的流逝中。这些年,我在时间的河里顺流而行,听惯了城市里尖锐、钝重且庞杂的声响,再没机会经常听到那些只属于村庄的声音。